“表面上看是特斯拉带动的降价潮打乱了中国汽车产业发展的节奏，实际上是智能电动汽车赛道太挤了。”如中国汽车工程学会名誉理事长付于武所言，新能源汽车市场的快速扩张不仅加速了新能源汽车对燃油车的替代效应，其本身也由蓝海转变为红海，过多的企业并不利于产业高质量发展，残酷的厮杀难以避免。简而言之，“卷，就对了。”
市场卷：对内加速淘汰 对外持续扩张
回首上半年车市，史无前例的价格大战成为绕不开的话题。年初开始显露迹象的降价潮随着3月政企联手，最终演变成数十个城市跟进、40余家车企参与、波及上百款车型的车市价格大战。这反而导致了消费者持币观望情绪加重，3月汽车订单和成交量并未出现明显增加。
尽管价格混战已告一段落，但降价潮至今仍在蔓延。浙商证券研报指出，本轮价格战短期告一段落，长期或将持续演绎。5月，比亚迪汉DM系列车型改款上市，售价较2022款下调1.8万～4.2万元不等；同月，2022款极狐阿尔法S HI版换名极狐阿尔法S Hi先行版，价格直降10万元；6月，特斯拉宣布Model 3后驱版本限时推出8000元保险补贴优惠政策……就连此前一直强调“绝不降价”的蔚来汽车也选择了妥协，于6月12日宣布全系车型售价下调3万元。
疯狂的价格战让部分车企为抢量“杀红了眼”，内卷逐渐蔓延到营销领域。2月，吉利汽车发布高端新能源系列“吉利银河”，为图片配文“银河，每个人仰望的星空”，暗指比亚迪不久前发布的仰望品牌，随即引发了比亚迪仰望、长安深蓝、东风猛士、奇瑞星途等多家车企共同参与的“海报大战”。就连从不花钱做广告宣传的特斯拉也转变策略，开始投放广告。特斯拉首席执行官埃隆·马斯克5月表示，特斯拉将“尝试投放一些广告”，看看效果如何。
大战正酣，车市格局也因此瞬息万变。自主品牌愈发强势，合资车企市场频频失守。今年1～5月，自主品牌乘用车销量达478.1万辆，市场份额同比上升5.2个百分点，至53.1％。反观合资品牌，据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市场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王青介绍，部分合资品牌如今产销量较2018年高峰时期相比已下降30％左右，有的韩系车企降幅甚至高达50％以上。可见，自主品牌正在撬动原有市场格局，拿下半壁江山。
聚焦新能源汽车市场，无法经受价格战洗礼的威马汽车、天际汽车等弱势新势力车企已相继进入淘汰圈，小鹏汽车也一蹶不振。今年上半年，小鹏累计销量41435辆，同比大减39.92％。一直坚持高姿态不降价的蔚来汽车，上半年销量也遭到反噬，仅在6月全系降价后挤上了月销破万的末班车，6月销量10707辆，同比减少17.39％；1～6月累计销量54561辆，同比增长7.35％。扶摇直上的理想汽车6月则凭借32575辆的销量坐稳了“新势力榜首”的宝座，成为惟一一家月交付量超过3万辆的中国豪华品牌。1～6月，理想累计销量达139117辆，同比大增130.31％。理想汽车董事长李想在6月底的全员信中立下了年交付量160万辆的新目标。
在新势力车企排行榜上演淘汰出局、触底反弹等戏码的同时，传统车企新能源正在加速崛起。作为新能源巨头的比亚迪，今年上半年累计销量超过125万辆，较去年同期增长95.78％，300万辆的年销目标现已达成42.65％。广汽埃安作为“黑马”同样不容小觑，上半年共计销售近21万辆，同比增长108.81％。吉利极氪、长安深蓝等品牌上半年销量均出现不同程度增长。
此外，自主品牌也在加速外卷步伐。今年1～5月，我国汽车企业出口量达175.8万辆，同比增长81.5％。令人振奋的是，今年一季度，我国整车出口量达106.9万辆，超越日本（104.7万辆）成为全球第一大汽车出口国。据全国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会预测，今年我国汽车出口量将达400万辆，同比增长近30％，有望实现全年对日本汽车出口量的超越。
根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的推算，今年上半年汽车销量达1312.27万辆，同比增长8.84％。在王青看来，尽管上半年我国消费市场处于艰难的回升期，相较于家电、装修等大宗消费，汽车消费增速相对较高。商务部的数据显示，1～5月汽车消费较快增长，限额以上单位汽车零售额同比增长24.2％。可见，尽管波折不断，但上半年车市表现仍值得期待。“我判断今年上半年整体汽车市场运行是要好于预期的，这是疫情这两年被抑制的需求开始逐步释放以及消费者观望情绪不断弱化的结果。”王青说道。
产品卷：新品牌、新产品强势出击
依靠主力产品在市场展开激烈厮杀的同时，各车企也在不约而同地培养自己的新生力量。今年上半年，中国汽车新品牌迎来井喷期。比亚迪推出高端品牌仰望，吉利发布银河系列，赛力斯孵化蓝电品牌，奇瑞推出高端品牌i-CAR，江淮亮相全新纯电品牌钇为，比亚迪官宣专业个性化品牌方程豹，长安发布中高端新能源系列“长安启源”……随着新能源汽车发展进入深水期，我国汽车产业迎来了一场全新品牌的狂欢。
麦肯锡全球董事合伙人方寅亮表示，随着政策退坡、市场成熟，已经在新能源汽车市场中取得一定成绩的车企为抢占更多细分市场，开始布局多品牌战略，以实现规模效应。“现在很多车企建立新的高端品牌，其实也是为了抓住电动化、智能化转型这波机遇，重新定义高端市场，冲击欧美传统高端品牌的市场份额。”他说。
新品牌的接连问世给消费者带来更多新产品，令人应接不暇。今年上海车展期间，仰望U8、仰望U9、银河L7、星途星纪元STERRA ES、江淮钇为3等新品牌的主力车型齐亮相，一展自主品牌实力。比亚迪方程豹首款车型“豹5”也计划于今年年内开始交付。仅6月，便有蔚来ET5旅行版、小鹏G6、深蓝S7、智己LS6等多款新品上市。此外，合资品牌也在“觉醒”，一面盘活燃油车市场，一面发力新能源汽车市场。以上汽通用为例，今年二季度推出别克ELECTRA E5和E4，并于5月上市全新别克君越，试图“两手抓”。
值得一提的是，众多新产品中，混动车型占据了相当比重。广汽本田雅阁e∶PHEV、东风日产超混电驱奇骏、哈弗枭龙MAX、东风日产启辰大V DD-i超混动、蓝电E5等混动车型争先亮相，零跑C11、银河L7、深蓝S7等车型也都提供了增程版本。方寅亮指出，今年以来，为抢夺燃油车市场，不少新能源车企打出“油电同价”招牌，把混动车型作为主力之一。以东风日产超混电驱奇骏为例，定价18.99万元起，声称要做到“混动、燃油同价”、“四驱、两驱同价”。相关数据显示，1～4月混动车型销量60.8万辆，纯电车型销量168.2万辆，但混动车型的相对增速是纯电车型的2.74倍。
技术卷：大模型引领风潮
“转型过程中，产品的竞争形式、核心竞争能力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真正影响智能网联新能源汽车发展的是科技水平。”广汽集团总经理冯兴亚在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向电动化、智能化的转型都需要科技的支撑。因此，卷销量、卷产品之前，首先要卷的是技术。方寅亮表示，今年上半年，AI大模型的出现使得汽车产业围绕智能化技术出现诸多亮点。
2月，百度推出基于文心大模型技术的生成式对话产品“文心一言”，随后吉利、红旗、长城、岚图、东风日产等车企相继宣布成为其生态合作伙伴；4月，毫末智行正式发布自动驾驶生成式大模型DriveGPT“雪湖·海若”；同月，商汤科技公布了“大模型＋大算力”推进AGI（通用人工智能）发展的战略布局，并顺势推出“日日新SenseNova”大模型体系；5月，科大讯飞发布讯飞星火认知大模型，宣布“大模型＋智能座舱”为其四大行业应用之一；6月，理想发布自研认知大模型Mind GPT……可见，随着ChatGPT的全球火爆，大模型技术正深入汽车产业智能驾驶、智能座舱等领域。
中国工程院院士、清华大学教授、智能绿色车辆与交通全国重点实验室主任李克强指出，人工智能在一些感知、处理数据方面已经得到很好应用，可以有效运用大模型处理数据信息，更好地提升包括人机交互、自动驾驶等在内的汽车智能化能力，为智能座舱开发提供了重要的技术支撑。
智能驾驶上，在“BEV＋Transformer”架构助力下，多家车企、自动驾驶企业落地城市NOA，2023年成为城市NOA元年。3月，小鹏全场景智能辅助驾驶系统XNGP面向G9及P7iMax用户开放第一阶段能力，在上海、深圳、广州三座有高精地图覆盖的城市开放城市NGP，小鹏P5系列车型也同步在上海开放城市NGP；6月，小鹏城市NGP正式在北京开放，是行业内首个在北京城区内开放的高等级智能辅助驾驶。理想城市NOA导航辅助驾驶系统也已开始推送早鸟用户测试，并会在年内完成100座城市的落地推送，通勤NOA也将在下半年上线。此外，华为、毫末智行、百度、腾讯、四维图新等自动驾驶企业也表示将于年内实现城市NOA功能的全面落地。
智能座舱上，百度与吉利合作打造的吉利-百度·文心NLP大模型，首搭车型吉利银河L7。6月，梅赛德斯-奔驰将ChatGPT集成到车机上，开启为期三个月的测试。此外，创维汽车也于近日宣布，旗下两款车型创维EV6Ⅱ及创维HT-iⅡ在智能车机上集成了ChatGPT。不过，方寅亮指出，智能座舱领域，技术发展与资本偏好、消费者需求是不同阶段的事情。根据麦肯锡相关调查，消费者对于智能化功能变得更加理性，大多消费者只会为能够解决实际需求的智能化功能买单。“企业在长期研发创新技术打造差异化竞争力的同时，也要从短期平衡角度考虑，哪些技术能快速实现商业化、哪些场景能真正解决用户需求。”他说。
“在下一步结构性调整中，怎么凝聚合力在高端制造、芯片等技术上实现更大突破，用核心技术支撑产业发展，这是必答题。”谈及技术，付于武强调，除了智能化上的发展，汽车产业在下一轮高质量发展中必须尽快整合行业资源，攻克‘卡脖子’技术。
合作卷：开放协同成主旋律
让上半年的汽车产业成功破圈的，不仅仅是降价潮，还有多位跨国车企高管频频访华，让中国汽车市场显得尤为瞩目。今年上海车展期间，宝马集团董事长齐普策、梅赛德斯-奔驰集团董事局主席康松林、福特汽车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吉姆·法利、大众集团首席执行官奥博穆、兰博基尼CEO史蒂芬·温科尔曼、美国通用汽车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玛丽·博拉等跨国车企高管相继到访中国。可见，中国市场在全球汽车市场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跨国车企纷纷“加码”中国市场。
与此同时，我国政府也在不断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和合作。3月，博世动力总成与无锡高新区签署战略合作项目协议，共同推动氢燃料电池和商用车电动化的本土化开发和商业化应用。5月，马斯克时隔3年访华，在不足48小时的时间里与国务委员兼外长秦刚、工信部部长金壮龙、商务部部长王文涛、上海市委书记陈吉宁分别会面，释放了中国坚持对外开放、互利共赢的信号。6月，国家发改委与宝马、梅赛德斯-奔驰、大众签署合作意向书，旨在促进中德汽车产业合作。
除了政府层面的高度重视，企业与企业间的合作也愈发普遍，车企之间、车企与零部件、零部件企业之间以及跨界合作等各种合作模式纷纷涌现。上海车展期间，采埃孚宣布与地平线、东软睿驰两家本土科技企业合作，研发智能驾驶和软件应用；宝马与宁德时代、亿纬锂能、远景动力签订超百亿欧元的动力电池合同，在海外建厂；宁德时代与长安共同成立电池公司——时代长安；奔驰与微软跨界合作测试车载ChatGPT；极星汽车与魅族携手成立新合资公司，为极星面向中国市场打造的产品提供车在应用程序、流媒体服务以及智能汽车软件……更为重磅的是，吉利与长安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围绕新能源、智能化、新能源动力、海外拓展、出行等产业生态展开战略合作。
“如果每家企业都完全独立进行技术研发、产品推广，是对行业资源的极大浪费。单打独斗也很难推进相关标准的统一，无法在市场上形成规模效益。”方寅亮表示，协同合作是汽车产业发展的大势所趋。王青认为，无论是从汽车产业整合的规律性，还是我国汽车产业发展的阶段来看，协同合作、产业整合会越来越快。“燃油汽车产能过剩问题会越来越突出，如果政策能够在车企产能、资源整合方面积极推进，打通新能源汽车与燃油汽车之间的产能路径，整合速度会更快。”王青说。
“年中考”结束，下半年的考卷已马不停蹄地送达车企手中。对于下半年汽车产业发展，方寅亮认为，上半年因价格战产生的观望需求可能会在下半年得以释放，整体态势较上半年更加乐观。王青也表示，市场正处于逐步恢复过程中。不过，他认为，行业必须意识到尽管新能源汽车替代燃油车的趋势是不可逆的，但新能源汽车与燃油车并非简单的此消彼长的关系。一旦燃油车销量下滑过快，很可能对地方经济、就业产生较大影响。因此，稳定燃油车消费也至关重要。
